阿芷

*清明感怀。

窗外，天空晦暗，乌云铺展如墨染。庭院中的梨花只绽了几朵，显得格外寂寥。夜色沉沉，终携着急风骤雨，铺卷开来。

帘幕后，一双璧人依偎，静听这雨声淅沥。女子抬眸望了望眼前人这么多年来不曾改变的面容，眼神幽远，似是陷入一场久远的往事。她闭眼，轻声道，

“兄长，你知道吗?我一点也不喜欢雨天。雨天，总让我想起那场大案后，金陵砖瓦中，任雨水也冲刷不尽的血渍。

让我想起父王灵柩归来时，也是这样的风雨交加。那时的我分不清，眼前的水珠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滴。

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，不能倒下，不能倒下。因为我身后，是尚年幼的青儿，是南境数十万黎民；而我的前方，是父王未凉的尸骸，是敌人永远填不足的贪婪与野心。

我没有退路，也从未想过退路。”

“我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，常想起你。想起你从前薄甲银枪，逐敌千里，该是何等风姿?不知你在面对淋漓鲜血与白骨累累的时候，是否曾有一瞬间的悸动?

想起元夕佳节，你我在朗月华灯下许下的誓言。

想起你出征前日，我朝你挥舞的手，你予我粲然的笑。”

忽而，声音顿住了，而后带着些许化不开的凄愁。

“可我从不敢去细想，梅岭那一年冰天雪地，火光不灭的夜。你是如何‘死’于帝京那些一个个厚重面具下、布满阴诡冷酷的帝子王孙手中?

你曾是金陵城中最耀眼的光芒。我不信，你真的会埋骨荒山，痕迹无存。”

一腔倾诉的情绪忽然颤抖。

“原来这不是我的一腔情愿，原来你真的没有被梅岭吞噬。十三年过去了，你终于回来了。

我‘初逢’你时，总有种无来由的熟悉与信任。这大概是一种直觉，女人的直觉。

兄长，你知道吗?当我终于确认的时候。我有多庆幸，有多欢喜。我感谢命运，感谢它仍愿意予我一分残存的温柔。

后来城下，来生誓言犹在耳旁。”

她浅笑着，欢欣之情难以言说。

“可何须来生，今生，此刻，亦可践约。”

一场春雨打湿了回忆，让过往影像重重都变得无比清晰。霓凰睁开眼，可身侧的人不知何时，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雨下了一夜，已然停了。她彷徨无措，跌跌撞撞的走出屋子。却只看见空无一人的庭院，和浸在水中的几朵残花碎叶。

刹那间，周围的景物变换扭转。

古语有云，“清明时节雨纷纷”。山中刚刚下过一场雨，空气中仍氤氲着潮湿的气息。

她又一次睁开眼，一座孤坟默然立于眼前。

早起的猎户偶然路过绿苔小径深处。他望见这里一座孤坟前，有一素衣女子起身将衣裙上的水珠尽数抖落，而后不再看那孤坟一眼，转身离去。

她的身影，渐渐隐于茫茫晨雾之中。

那女子眼角已泛起细纹，鬓发几近半白。唯眉宇之间，依稀可见当年曼妙容颜。

想来岁月总无情，从不肯为任何一人停驻。

看着泥泞地上散落着的野花花瓣，霓凰想，庭院听雨、爱人不离，终不过

黄粱，一梦。